王兰英把搪瓷碗往桌上一磕时，整桌人都停了筷子。油星子溅到老陈刚买的格子衬衫上，他嗫嚅着想去擦，被她眼风扫过，手又乖乖缩了回去。

"小雅的工作必须按我说的来。" 她用筷子指着对面的女儿，竹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，"街道办那个岗位是铁饭碗，你偏要去什么广告公司，天天加班能当饭吃？"

小雅的手指绞着桌布，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做方案蹭的马克笔印。"妈，我笔试面试都是第一......"

"第一能让你嫁个好人家？" 王兰英把碗推得更远，瓷碗与桌面碰撞的脆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，"张局长的儿子下礼拜回来，我已经约了见面。"

老陈闷头扒拉着饭，米粒从嘴角漏出来。结婚三十年，他早就学会了在妻子的炮火里装聋作哑。当年单位分房，她拿着菜刀堵在领导门口三天三夜，硬是把顶楼换成了一楼；儿子小伟早恋被请家长，她当着全校人的面给了那女孩一巴掌，说 "狐狸精趁早滚"。

夜里小雅躲在被窝里哭，老陈蹑手蹑脚摸进来，塞给她一张银行卡。"里面有你攒的嫁妆钱，要不...... 先去外面租个房？" 话音未落，卧室门 "砰" 地被踹开。

王兰英捏着那张卡，指节泛白。"翅膀硬了是吧？" 她把卡掰成两半，碎片弹到墙上，"我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，你就这么报答我？"

小伟是在那年冬天搬出去的。他带女朋友回家时，王兰英翻出女孩的体检报告，指着 "窦性心律不齐" 的字样骂她 "病秧子"。男孩红着眼眶拽着行李箱出门，回头吼道："这个家有她没我！"

空荡荡的客厅里，王兰英坐在沙发上，手里攥着小伟小时候的奖状。老陈想递杯热水，被她挥手打翻。"我为了谁？还不是为了这个家！"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，"当年要不是我逼着你戒烟，你早就跟隔壁老李一样得肺癌了......"

开春时街道办来电话，说小雅的岗位被人顶替了。王兰英提着一篮子土鸡蛋去张局长家，在楼道里撞见小雅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说话，眉眼弯弯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舒展。

她默默转身下楼，篮子里的鸡蛋在塑料袋里轻轻碰撞。路过小区花园，看见老陈正陪隔壁张奶奶下棋，输了棋还乐呵呵地笑。阳光透过树枝落在他新烫的卷发上，像撒了把金粉。

回家路上，王兰英第一次没走那条最近的捷径。她绕到菜市场，给老陈买了他最爱吃的卤猪耳，又给小雅挑了串红玛瑙手链 —— 那是女孩上次逛街时多看了两眼的款式。

防盗门的钥匙插进锁孔时，她忽然想起三十年前，老陈骑着二八大杠载她去领结婚证，路过巷口的糖水铺，他掏出皱巴巴的五毛钱，给她买了碗冰镇酸梅汤。那天的风也是这样，带着点甜丝丝的暖意。